黄魔魔

爱是不可理喻

第一次——秋日黄昏


秋日黄昏
在一起是一个动词,也是一个名词。它表示一个刹那间的决定,也代表着一段时间之内的相濡以沫。动词是简单的,只要你荷尔蒙冲头,就可以做一个决定。名词却是复杂的,象征着两个原本天差地别的人都要带着自己的习惯棱角过往跌跌撞撞进入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中。它意味着摩擦意味着包容忍让,意味着妥协退让,再用爱来解释一切,笑着拥抱这个给你甜蜜让你痛苦的人。
不过,如果对象是徐伊景,在一起这件事就显得很微妙了。
因为徐伊景并不懂得什么是妥协退让。
经历了刚在一起的时候的巨大兴奋,整夜想着徐伊景说“那就在一起好了”而睡不着变成熊猫的幸福,李世真的情绪迅速被异国恋的现实拖到谷底。因为她总是会想着徐伊景,总是会忍不住给她发信息,总是忍不住想见到徐伊景。这是恋爱中的小儿女最常见的黏腻跟亲近,它是一种最原始的本能,散发着恋爱自然而然美好的气息。
然而徐伊景不是正常人。
异国这个事实对徐伊景不仅没有任何影响,作为造成这个事实的始作俑者,徐伊景似乎也没有想半点办法补救。李世真的信息常常会隔个大半小时才回,电话也不是经常能打。有一次徐伊景还回了她一句“世真请好好工作,毕竟你也不想成为第一个因为发太多信息而被倒闭的老板吧?”
至于视频聊天更是想都别想。有一次,李世真鼓起勇气在洗脸的时候带着桃心型发带拍了张满脸是泡沫的自拍给徐伊景,却在半小时后,收到了徐伊景“这是谁”的回复。
李世真暗暗生闷气,同时也更想徐伊景。当她察觉到她这么生气也没有减少对徐伊景一星半点的喜欢的时候,她就更生气了。
恋爱中的人一般都是冲动没有理智的。徐伊景生日前一天,她再次厚着脸皮,给徐伊景打了电话。
倒是没一会儿就接了,徐伊景的声音本来就好听,电话里经过电波的传导,更是带着一种莫名的疏离跟磁性。李世真嘿嘿笑了笑,对徐伊景说,那个,代表。
你说吧。
您也快生日了呢。
倒是没有想起来这件事。
您今年想怎么过呢?
生日这件事有什么特别吗?不过就是一个日子而已,本身并没有任何价值。除了告诉你,你又老了一岁,时间又过去一年,而你仍旧没有达到你的目标。
我……
世真还有什么事吗?我这里还有文件需要批复,暂时没有时间闲聊。
好,那,代表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然后电话就断线了,嘟嘟嘟,把李世真那句“我想跟代表一起过生日”给扼杀在了喉咙里。
李世真看了看手机里的电子票信息。她本来买了明天一大早的飞机想要赶去日本陪徐伊景过生日的。可是,既然徐伊景这么不在意,那么自己贸然过去,只怕会让她心生讨厌吧。
爱是不确定,也是怀疑。爱是费尽心机。
李世真想,要体贴代表,代表已经那么辛苦了,很累的。如果觉得沮丧,那就努力工作,做一个配得上代表的人。
她笑着对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
说不上是故意还是忘了,第二天李世真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手机。等她结束工作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她拿起手机,发现十多个未接,却都是赵理事的。她正在奇怪,赵理事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心里的疑虑如惊涛拍岸。她听到赵理事一向沉稳此刻也变得慌乱的声音。
世真,请听我说。代表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里。
啪。
什么东西碎掉了。
李世真不记得那几个小时是怎么过去的。她只记得自己迅速定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票,然后立刻启程去机场。深夜的机场人很少,大大的候机厅只有稀疏的人影,从远处层层叠叠地透过来。十月的秋天,理应还是残留夏天的余热的。可是李世真裹紧了风衣外套,只觉得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下坠,似乎有双手死命抓着自己进入绝望的深渊。
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鼓足勇气结束异地,她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开口说她想她,她恨自己竟然没有能力保护徐伊景。
强大的徐伊景,冷漠的徐伊景,温柔的徐伊景,叫她世真呐的徐伊景。此刻,躺在医院白色的床上,微微闭着眼睛。脸颊有青色的伤痕,左手安静地插着输液管,带着氧气面罩,看不到她的表情的徐伊景。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却还是在看到徐伊景的那一瞬间有些发软。她站在徐伊景的床前,想去握住徐伊景的手,又害怕会弄痛她。于是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徐伊景安稳沉睡的脸,听着氧气机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心跳上。
理事nim。她命令自己定住神,沙哑着声音叫赵理事。
世真小姐。
请您帮我做几件事,第一,我要马上见代表的主治医生,第二,我要看车上的行车记录仪,第三,请让卓马上调查撞到代表的那个人的全部家庭背景及关系,最近几个月接触了哪些人。其他的事情,后续我想到再麻烦您。
当时,代表正在开车,肇事车辆从右侧斜坡直冲下来,代表的反应很迅速,几乎第一时间就把方向盘打到最死,但是还是受到冲击,撞伤了头。
所以,我要详细的报告。越清楚越好。我不相信世界上有意外,哪里会有什么意外。李世真看着徐伊景,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
他们做了什么,我会让他们都一一偿还。加倍偿还。我会让他们,都活在地狱。
李世真让自己住进了徐伊景的病房,整个白天她都非常忙碌,看一会儿记录仪,整理一下报告,还要跟医生聊徐伊景的病情。当她终于可以放下东西的时候,距离她接到理事的电话已经过去了28个小时。她没有睡一分钟,没有吃一口东西。她这才终于有勇气坐到徐伊景床前,看着徐伊景。
代表,他们都说我很厉害呢。
其实我不是厉害,我只是想,你肯定不会希望看到我流露出软弱的,认输的样子。你一定会说,永远不能妥协。所以我不妥协,我不认输,我一定会做的比最好还好。
那么,你也不要认输,你也不要妥协,你太累了,睡一会儿,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行过来吧,好不好。
李世真压抑了一整天的哭泣,此刻终于像是沙土里渗出的水滴。无可阻挡,汹涌而来,铺天盖地。
她的脆弱给徐伊景一个人看,应该,没有关系吧。
接下来的日子,对李世真来说是几乎就是一场炼狱。她坚持一定要彻查肇事司机果然有了效果,那人一身赌债,家中没有亲人,而他借债的赌场跟徐伊景的公司恰好在高利贷这块有竞争。李世真连同赵理事一起策划了一场狙击战,她说她可以拼上全部身家甚至性命,就是必须要让对方破产。而对方也不是吃素的,狙击战打得十分的辛苦。另一方面,李世真自己在韩国的公司也有大小事务,她们最近正在投标,全组人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很多主意都得李世真拿才行。徐伊景的治疗方案也是几经变动,到底是手术还是保守疗法,几个医生争论不休。徐伊景的病房宛如战场,而李世真是指挥这几场战争的人。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也许只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背后是徐伊景。
如果是代表的话,她会怎么办。
这是她问她自己最多的问题。
事情终于解决的那天,李世真扑在徐伊景的病床前睡着了。她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好,甚至做了个梦。她梦到她跟徐伊景在韩国的第一次见面,徐伊景的眼神穿过舞池锁定她,而她看着徐伊景,说,好久不见。梦着梦着。李世真就哭了。泪水从梦里一路泛滥到现实,仿佛一条曲折蜿蜒的河流。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她醒过来,看到徐伊景睁开了眼睛。
世真呐。她说话的声音有些生涩,而李世真不敢动,她害怕这还是梦。直到徐伊景再次清晰地叫她,世真呐。
她哭着扑到她怀里,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又得到了惊天的欢喜。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有放肆地哭。而徐伊景难得地抚摸她的头发,温柔地问,我的世真,吓坏了吗?
她哭的像头委屈的小兽,呜呜地点头。
世真呐,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害怕就会软弱,软弱,就会输了。
我没有输,我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理事他们都夸我做得好。李世真像个幼儿园的孩子要老师给小红花鼓励一样看着徐伊景。可是,如果涉及到生死,那就是大事了,那还有什么输赢。就算我输了,那也没关系,我只想要代表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如果输可以换来你的平安,那就让我输到底,我不怕。李世真看着徐伊景,说着说着,她又有些哽咽。徐伊景抬手,有些吃力地摸了摸她的头,李世真小心翼翼地顺着她的手,又慢慢趴了下去。像是一只小猫。
如果输了,那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徐伊景却还是轻声教育李世真,像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我活着,就是为了赢。而在我撞上那辆车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会不会有遗憾。我已经赢了一辈子,我还有什么遗憾?我想我有,我的遗憾,就是,没有告诉世真,我们就要结束异地了。
李世真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开会加班,徐伊景脸上,泛起一丝疲惫却温柔的笑,我在做,设立日韩金融韩国分社的方案。那天,方案终于得到董事会的通过。我本来是要开车去机场,打算去韩国找你的,世真。
已经是深秋了,黄昏的光线透过大大的落地窗进来,温柔地像是情人的眼睛。梧桐树叶子大朵大朵的倒影,勾勒出繁复的花纹,像是镌刻下的誓言,听起来是谁说的真心。李世真看着徐伊景,她失而复得的徐伊景,在秋日的黄昏里看着她笑,淡淡地说着,世真呐,对不起,今年的生日没有一起过。但是以后每一年的生日,咱们都在一起过吧的徐伊景。她第一次明白自己是这样深地爱着这个人,而这个人也是同样甚至更加深刻地爱着自己。她的付出永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像影子,像空气,却没有一刻离开过。
爱是怀疑,爱也是确定,爱是秋日黄昏里,你凝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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