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上番外——李世真的毕业礼
李世真的毕业礼
下
老，老师……李世真的嘴唇在微微发抖，明明是大夏天她却觉得冷。她想，要不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吧。可是再一看，徐伊景其实并没有开空调。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老师，要跟我一起去吗？她甚至很快就完美地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徐伊景放在桌子上的机票只有一张。
这是对你的未来最好的决定，徐伊景没有看李世真，自顾自地说着，k大是很好的学校，你应该去的。
什么叫做应不应该呢？李世真死死咬着嘴唇才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看着徐伊景，她觉得自己又好像回到了以前对徐伊景一无所知的时候。她不了解她，她不懂得她，她真的想知道徐伊景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经过她的同意呢，为什么不问她呢，为什么不跟她商量呢，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就可以这样冷漠地让她走，她的离开仿佛是这样无关紧要，徐伊景说话的语气是这样的冷淡且平静，就好像她在说，这把椅子坏了，该扔掉了。
可是难道李世真是一把椅子吗，就算说把椅子，朝夕陪伴了四年，难道不会舍不得吗？
徐伊景，什么叫做应不应该呢？难道不是该问，我愿不愿意，我想不想吗？为什么总是要替我决定我的人生，为什么你从来不懂的问问我，我愿不愿意呢？
因为你总是会为了无关紧要的感情影响你的判断，而我不会，我知道什么是对的，我不会错。
可是我并不是数学题，只有唯一的答案，我是个人，难道我有感情有什么不对吗？
无关紧要的感情，只是会让你在解题的时候走不必要的弯路，而数学的魅力就是，不管你走多少弯路，用了多少的解法，最终都会回到正确且唯一的答案上去。既然我知道最便捷的解法，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走弯路？
徐伊景站起身来，她的眼神总是那样，执着，坚定，淡漠，冷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仿佛都不在她的眼里，她明明看着你，你却觉得她看的只是遥远的远方。你明明已经和她在一起四年，整整四年，你不曾离开过她身边一步，从清晨到黄昏，从深夜的长灯到日出的时分，你都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笑着说着，以为这就是一生了，可是，你却到了这时候才发现，你并不了解她，你一点也不了解她。
我不去美国，我不会去的。李世真终究还是把眼眶里汹涌的眼泪忍住，她的嘴唇都快要出血了，然而她还是命令自己不许哭。
如果我说，你不去，就没有继续和我在一起的资格呢？徐伊景说着，淡淡的目光落在了李世真的身上。李世真如遭电击，霎时间愣住了。
李世真不记得自己那天都是怎么过的，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惊天动地惊涛骇浪。徐伊景不愧是徐伊景，她一眼就看穿李世真的企图，明白无误地知道了李世真心里最深的最简单最原始的想法。她用的不是命令不是祈使而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陈述句。她只是在讲一个事实，如果不去，那么李世真就会失去和徐伊景在一起的资格。她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有让自己可以和徐伊景在一起的资格。她一点点训诫原本软弱的一无所有的自己，一步步成为今天在他人眼中闪闪发光的样子，就是为了可以坦然地站在徐伊景的身边，人们提到她不会只是说她是徐伊景的爱人，而是会赞叹地说她们两个很般配，徐伊景配得上李世真，正如李世真配得上徐伊景。
而现在，这么久的努力，竟然都抵不过徐伊景的一句，那么你就会失去和我在一起的资格。
她小心翼翼地努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自信，竟然抵不过这一句话。
徐伊景那天睡得很晚，大概是在等着李世真睡着。然而那天李世真怎么睡得着，她只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而已。然后她看到徐伊景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看到李世真没有盖被子，还替李世真盖了被子。盖被子的时候，李世真紧紧闭着眼睛，幻想徐伊景可以对她说一些真心话，比如她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可是徐伊景只是在她身边看着她，替他理了理鬓角，然后就站起身来，自己到客房睡去了。
第二天起床，李世真看到在装睡的徐伊景，默默地叹气。
这次的局该怎么解呢，李世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听从徐伊景的想法，还是改坚持自己。她打赌徐伊景不会因为她偶尔一次不听她的话就真的放弃自己，在一起这么久了，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可是问题是，假如这次不听徐伊景的话，以后两个人该如何相处？她到现在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毕业的日期越来越近，她并不想做一个毕业就失业的废物，在家里被徐伊景养，也不想违心找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勉强度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其实去k大留学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那就意味着和徐伊景分开至少一年。整整一年异国恋，李世真不知道自己到了美国以后，还有没有那个精力好好学习。
李世真快烦死了，李世真觉得徐伊景就是个磨人的老妖精。她就是这样习惯性的丢下一个惊天大声响，然后一脸冷漠地看着你，一副“爱接受不接受反正老娘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么酷不接受你就自己滚我知道你舍不得滚所以你只能接受“的样子。
崔老师，您说说，有徐伊景这样的人吗？苦闷至极的李世真最终敲开了崔书润的办公室大门，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崔书润端着一杯茶，听完李世真的讲述，甚至扑哧笑出了声。
崔老师，您在笑什么？
我在笑世真你，崔书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在一起这么久，却还是不了解伊景？还是说，你对你们的感情没信心，认为经不起一年的分离？
当然不是！李世真下意识地否认，我，我只是不想和老师分开一年。
伊景做任何事情，都有伊景的道理，哪怕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理解她，她也一定会坚持做下去，到最后，就会所有人都明白，她才是对的。虽然生气，可是你对此无可奈何，因为她的确就是对的啊。崔书润又笑了笑，其实在我看来，偶尔的分开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这四年来，你和伊景朝夕相处，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太亲密，少了隐私和空间，反而会影响长久的发展，伊景也许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这么坚持要你去留学。不是有句话么，小别胜新婚。崔书润说着，又喝了一口茶，笑着看着李世真。
就是这么几句话，李世真突然醍醐灌顶如梦初醒，是了，自己这么粘着徐伊景，粘了整整四年，大概是个人也会烦？所以，徐伊景让自己走，其实是为了双方共同促进长远发展，为了共同建设社会主义新型情侣关系，所以欲擒故纵？
崔老师，您真是太会讲道理了！李世真开心地双眼冒粉红泡泡，崔书润却只是笑笑说，我所有的恋爱都是从书上学的，也就只剩下讲道理这一个本事了。
李世真一路小跑着从崔书润办公室跑开，崔书润许久不曾疼过的心，却刮过了一点点些微的疼。她想起那个叫做惠秀的人，记忆里，她从来不曾这样欢快地奔跑，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笑得像是冬日初升的太阳。她也曾经小心翼翼满怀期许地站在自己面前，叫自己老师。
然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她已经不在了。
惠秀啊。崔书润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不管何时想到她，心里都是暖的，是疼的，是寂寞汹涌循环往复的，然而不管如何痛苦，也还是会想到她。
虽然崔书润已经失去惠秀很久很久了。
李世真的出国手续办的非常顺利，因为徐伊景已经把她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再加上彪悍的绩点，李世真顺顺利利地被k大录取。而k大给她发出的入学时间，竟然刚好就是她的毕业礼。徐伊景给她买的飞机票也就是那一天，看来徐伊景早就对k大剑走偏锋的办事风格有所了解。在最后半个月的时间里，李世真忙着收拾行李，查当地资料，联系住处，和各色人等聚会，竟然是跟徐伊景相处的时间比较少。
不过，这也不怪李世真。
毕竟那天，李世真从崔书润的办公室出去后就直奔徐伊景的办公室，告诉徐伊景，自己经过崔书润的点拨后终于大彻大悟，决定放下心理负担，开开心心地去k大留学，也不想在跟徐伊景闹别扭了，剩下的这段时间，她都要跟徐伊景开开心心地渡过。
，而徐伊景慢慢从她的电脑面前抬头，看了李世真一眼。
所以我说的话没用，一定要崔书润来劝你，才有用，是这个意思？
李世真一口老血吐出来。
大姐，我这儿在煽情呢，您能不能不要吃醋了？
李世真用她最擅长的勾脖子大法勾住徐伊景，舍掉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积攒的节操，颤抖着声音撒娇，不，不要这样吗，景景。
李世真。
景景怎么了？
出门右拐直走三百米，在左拐直走八百米就是校医院，不舒服可以去那里拿药吃。
我没有生病啦！
那就把你的手和你这个奇怪的姿势拿开。
徐伊景，你讨厌，你最讨厌！
李世真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这个人，先是不经过任何商量就替她决定她的人生，惹生气了也不来哄，好不容易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来找她求和好，居然又因为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跟自己吃醋。行，你厉害，你了不起，反正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我就要让你知道，社会你真姐不是说说而已，来互相伤害，看到底谁怕谁！
你这样，容易失去我的，徐伊景！
李世真心里想着，决定对徐伊景实行三不政策，不看不想不理，就等着这个老傲娇自己憋不住了来找自己和好。谁知道，这个老傲娇竟然真的将傲娇进行到底，一直到李世真要走的那天，老傲娇徐伊景也没有来主动跟李世真说一句话。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个房间，可是徐伊景要不就在学校待着，要不回家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忙什么，睡觉的时候就自己到客房睡，这最后的半个月徐伊景除了早上的早安以外，竟然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跟李世真说。更为过分的是，李世真要走的当天，徐伊景竟然一大早就不见了，李世真早上起来看不到徐伊景，只看到空荡荡的房子，心里默默地把徐伊景从头骂到尾。
徐伊景老不正经老坏蛋！老花眼老冰山！傻子才喜欢你呢！
然后一想，这样似乎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于是赶紧修正，除了我之外，真是傻子才会喜欢你呢！
s大的毕业典礼在学校的教务处官网有视频直播，李世真因为自己没办法参加，只有在机场候机的时候通过手机观看。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上台领过毕业证书，由经管学院的院长亲自许下了结业的承诺，甚至连孙玛丽都穿着学士服，开开心心地上台，李世真心里如同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此时此刻，如果自己也在就好了。
有些事情就是，你虽然会吐槽它形式化，吐槽它刻板，然而就是这种仪式感本身就散发着魅力，是一个你成长的里程碑。
更何况，她还一直能看到在经管学院院长旁边，面无表情地副院长徐伊景。
如果可以从徐伊景手里亲手拿过毕业证书……
李世真陷入了遐想里。
然后，她忽然听到徐伊景讲话的声音。作为经管学院的副院长，她正站在台上，对毕业生发表讲话。李世真连忙调大了音量，认真看着徐伊景。
徐伊景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里面内搭着一件白色衬衫，头发披下来，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那是去年徐伊景生日的时候李世真送给她的。李世真原本澎湃汹涌暗藏着不满的心，在看到这样的徐伊景之后又无可奈何地软了下来，塌在心里，陷在爱里，没办法，这个人太好看了，自己选择的爱人，怎么样也要爱到底，再过分再冷漠再不近人情，那也得爱下去。
总不能离了是不是。
李世真暗暗笑着叹了口气。
非常感谢大家四年来在s大认真刻苦的学习，你们都很优秀，因为你们的优秀，让原本就优秀的s大变的更加的优秀，对我们和对你们来说，都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对此，我代表学院，向你们表示感谢，也接受你们的感谢。
徐伊景淡定沉着地开口，底下先是笑了一片，然后又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徐伊景淡然地笑了笑。
而对我本人来说，你们是最特别的一届学生，因为你们，是我在s大教的最后一届学生。今天要告别s大的，不仅仅是你们，同样还有我。此前，我已经完成了工作交接，明天，我将离开s大，不再是这里的老师。我和你们一样，对这里充满了感情。然而，人生在每个阶段，就要做每个阶段不同的事情，相遇再美好，也终究有告别的一天。我很荣幸曾经在s大有过一段非常开心的记忆，而这份记忆，将被封缄在时光的深处，经久不灭。
在所有人被这个爆炸性消息炸得昏天暗地的时候，有一个不怕死的壮士——当然，那个声音李世真一听就知道是孙玛丽——在全场寂静的当口，大声问徐伊景，徐老师，您突然辞职，是不是因为李世真同学毕业并去了美国？
李世真以为，按照徐伊景的脾气，是断然不会搭理这个问题，也断然不会回答的。可是，徐伊景却只是淡淡笑了笑，说了一句，作为人，始终将目光放在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上，有什么问题么？
全场哗然，然后是热烈的，持续不断的掌声。
李世真不敢相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到了现在，李世真才听到催促登机的广播伊景响到第三次了，她等不了徐伊景结束毕业典礼给她打电话，只有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她说，老师，我等着你。
飞美国的飞机是漫长的，李世真昏昏沉沉，睡了好几觉，在她的脚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刻，都还有在飞行的晕眩感。她慌不迭打开手机，看到了徐伊景的回复。她的回复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好。
到一个崭新的地方，要适应并跟上节奏是挺困难的事情，不过，幸好李世真一向都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办完了入学手续和租房子的事情，她累得倒头睡了差不多十八个小时。等她醒过来，发觉自己约好的和在k大的老师见面的时间已经快要迟了，于是李世真匆忙洗漱换衣服，急忙忙往学校赶。新学校很大，李世真有点路痴，最终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点，李世真不好意思地敲开老师的办公室，只看见背着她的高高的办公椅。她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办公椅后的人却仿佛不为所动，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个，老师，您好？李世真又往前走了点。
李世真同学，以后如果再迟到的话，就不要怪我给你的成绩打低分了。
熟悉的声音，是那个不管在哪里听到，都会让李世真心动的声音。
她全身一个激灵，不敢相信地走到办公桌后，视线里，渐次看到的，是藏在办公椅后面，一点点又出现在她面前的徐伊景。徐伊景的头发，徐伊景的脸，徐伊景的鼻子，徐伊景的泪痣，还有徐伊景脸上，从容淡然的笑容。
老，老师，你你怎么会……
我之前就接到了k大的邀请，让我来这里做他们的教授。之所以会提名你来k大交流学习，也是我的意思。
所以怪不得徐伊景那么坚持要自己一定要过来。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呢？
徐伊景叹了口气。
真是笨的可以了。徐伊景说.
我怎么笨了？李世真不服气。
因为在这里，我跟你，可以结婚啊。
徐伊景看着李世真，在远远的地方，在世界的另外一边，山河遥移，星海也沉，时间光景都在这里以另外一种姿态存在，成了和记忆里不一样的样子。唯一不变的，只有徐伊景的声音，徐伊景看着李世真的眼镜，徐伊景说，因为在这里，我跟你，可以结婚。
这，就是她送给她的，最好的毕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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