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
(叫凉凉是因为写它的时候电视里刚好传来凉凉这首歌)
脑补的不夜城后续
日更李
凉凉
(一)
徐伊景以前很少做梦的,可是她最近却常常做梦。
梦里,有一个算盘,一个计算器,一双跟自己一样修长的手,一双藏在一大堆文件背后的眼睛。它沉沉地低眉顺眼着,专注而执着,就像是一直以来看着自己的那样。长长的睫毛,低垂出一片的温柔,浓的化不开,深深地敛在她的眉眼里。那眼神执着而好看,清澈又透明。
而她太专注在自己做的事情上,所以没有发现,其实自己也有拿余光,偷偷地看着她。
如果她当时看到了自己的眼神,会怎么样?
每次都是到了这里,梦境就戛然而止。她在梦里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看着她,既期待着她发现,又期待着她不要发现,这样一份,小小的心思。
就跟今天的梦一样,对面的世贞低眉顺眼,专注看着手里的文件,听了自己的话,在做复算。而这一次,自己终于毫无顾忌地看着她,哪怕在梦里都感觉到了那种被压抑的迫切的渴望。
她想叫她的名字。
世贞呐。
可是终究是没有叫出口。
她睁开了眼睛。
轻轻叹了口气,拉开窗帘。日本的隆冬,拉开窗帘看到的是一片沉默的肃静。大片的雪白,仿佛是一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已经三年了。
跑步,吃早饭,然后开始工作。这些年,从整理父亲留下的日韩金融开始,她一步步将生意做大,在日本的事业版图像是暗夜的影子一样,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变得无法抵抗。曾经在韩国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而现在,她已然自己就是顶峰,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制造下一个顶峰,又或者推倒一切,重新来过。
她有时候会想到世贞的话,我觉得那个模样,孤独又帅气。
帅气吗,孤独吗。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可是,那又如何。
徐伊景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容。清风霁月,转瞬无踪。
代表,您又在发呆了。金作家给她倒茶进来,看到她又一次愣着神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忍不住又开始了碎碎念模式,所以我就说,应该早点找世贞过来,您也不用……
金作家,你最近很闲?徐伊景甚至没有抬起头看金作家一眼,冷冷地打开了电脑,再没多说一句话。
金作家知道,自己的“日常碰一鼻子灰”任务又达成了。
端着茶盘走出房间,金作家忍不住也跟着叹了一声气。
金作家,代表怎么了?赵理事看到金作家叹气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说,当时不把世贞带过来也就算了,可是不仅不带过来,还整整三年都没跟世贞联系。最气人的是,嘴上不说,心里又想,你就说前两天派卓回了趟韩国出差,明理上是说整理s画廊遗留下的债务关系,可是你我谁不知道,都三年了还有什么债务关系?不过就是知道卓记挂着世贞,肯定会去看世贞,所以才派卓过去罢了,你说代表她这是何苦?金作家竹筒倒豆子一样叽里咕噜,赵理事却做了个嘘的手势,神色不豫得看了看徐伊景的办公室。金作家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懊悔地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回头看看徐伊景紧闭的办公室,里面关山如铁一般安静,沉默如山。
你跟我都无法真正读懂代表的想法,可是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赵理事安慰金作家道,我们也就不要太操心这些事情,随她去吧。
金作家又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徐伊景的手机,这时候进来了一条短信。
是卓。
看完之后,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二)
所以,最近这家金融公司的出现,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虽然不至于撼动我们日韩金融的地位,可是给业务造成了收缩也是不争的事实。赵理事照常将工作对徐伊景进行汇报,可是这一次,徐伊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做出反应,她的眉宇间,闪过一刹那的失神。
代表?赵理事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对不起,我有点累,请再说一次。徐伊景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我们日韩金融的发展基础,很大一部分就是高利贷。而最近,出现了一家谁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金融公司,名字叫做镇西。它的资本非常雄厚,用甚至低于银行的利息来吸引客户借款,并且还提出了一种新的借款方式,就是只要提供过去几年没有违约的信用卡还款记录,镇西就可以提供额度在100万日元以内的信用贷款,前三十天不用给利息,如果三十天之后再还,这三十天才会纳入利息计算时间内。这种借款方式很受客户喜欢,不少人在跟镇西借钱还清我们的欠款之后就投入镇西的怀抱,我们的高利贷业务开展有些困难。
釜底抽薪?徐伊景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毛,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出来,这家名叫镇西的公司就是针对自己而来。如今,全日本的经济发展都落点在旅游和药妆上,大家想的都是赚中国游客的钱,没有哪个有如此雄厚的经济资本的人,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买卖。并且,对方知道日韩金融的发展状况,知道高利贷是日韩金融雄厚的基础,所以一招致命,甚至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这个人,看来十分的有趣。
卓回来了吗。徐伊景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下午的飞机。赵理事回答。
有三件事,第一,告诉卓,下飞机后不用回来跟我报道,立刻开始动手查镇西的代表是谁,不管查到什么都可以。第二,给我你能够找到的所有关于镇西的业务经营报告,我要知道它的资金构成,业务构成,人员构成,成立时间,别的我不说你应该也懂我要什么,第三,你把东京几个区的黑道头子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是的,代表。赵理事略略点了点头便要退出去。
赵理事,徐伊景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失声叫住了他。
代表?
等会儿,还是让卓先回来吧,我有话要问他。徐伊景说完,拿起水杯,微微抿了一口水。
赵理事呆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金作家早上说的话,老成如赵理事也忍不住笑了笑,对徐伊景点了点头。
赵理事走后,办公室显得更加空旷。
徐伊景闭起眼睛呆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了她的一员硬币。
比生命还重要的一员,无利息借给你。
因为世贞你,就是我的担保。
曾经说过的话,现在依然还回响在耳边。
那时候的黑暗里,闪烁得像是天上的星辰的眼神,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成为了她孤独而黑暗的路上,最亮的灯。
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
又犹豫了很久,始终还是放下了。
这次回国一切顺利,城北洞那边已经完全蛰伏,张太俊在国内完全失势,武真的新都市项目已经快要完成第一期工程,朴建宇最近的活动不少,他已经完全取代了武三在武真集团的地位了。画廊曾经跟他们的经济往来都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残余。
卓拿着记事本,一五一十地跟徐伊景报告自己此行的结果。
徐伊景点了点头,不经意地问,还有呢?
卓合上了记事本。
代表您问谁。卓坦然看着徐伊景,仿佛自己真的不知道徐伊景在介意什么。
你没有要跟我说的了吗?我说过,你要把这次韩国之行的所有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许有任何的隐瞒和错漏。
没有隐瞒和错漏,我该说的都说了。
那不该说的呢?
话一出口,徐伊景意识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可是,她并没有打算收回这样的咄咄逼人。双手抱在胸前,她抬眼看了看卓。卓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我没有找到世贞。
我查了所有她的联系方式,她早就搬家了,手机号码也换掉了。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甚至孙玛丽和她以前关系好的朋友都不知道世贞到底在干什么。就从三年前,代表离开韩国的时候开始,世贞,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虽然明明在卓的短信里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可是在亲耳听到卓说出口之前,她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总觉得,在卓发出短信到坐上飞机这段时间内事情会有转机,卓一定会找到她的蛛丝马迹。她总觉得,也许卓是跟世贞一起开了个拙劣的玩笑,想要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所以她一定要亲眼看到卓,亲耳听到卓说,亲自确认,卓没有说谎。
现在他亲眼看到了。
他没有说谎。
世贞,被弄丢了。
徐伊景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慢慢碎掉的声音。
把世贞找回来。不管用怎样的办法,不管花多少钱。
把世贞找回来。
她听到自己仿佛一台机器一样机械重复着这句话。
她好像又坠入了那个梦,梦里,她和世贞隔着一张桌子,这么近,那么远,世贞一直低着头在做着计算,她看到她好看的脖子,好看的耳朵,好看的双手,好看的鼻翼。她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张还没有被玷污的白纸。那时候她知道,她真的不能带世贞走,她应该放手让世贞用自己的方式成长,而不是跟在她的身边,跟她一起经受风雨,按照她的方式,成长为她想要她成为的人。
她希望世贞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像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那样的快乐而散发夺目的光芒的。
为此她忍耐下了想念,忍耐下了欲望,忍耐下了一切。
而此刻,她却开始后悔那时候的忍耐。
她伸出手,轻声叫,世贞呐。
对面的世贞笑着抬起头。
然后,梦就碎掉了。、
世贞不见了。
(三)
可怜的卓,才去韩国出差回来,家都没来得及回,就又重新坐上了飞韩国的飞机。
卓站在徐伊景的办公桌面前,梗着头看着徐伊景。
徐伊景淡淡地扫了卓一眼。
怎么了?
代表您说的话,布置的任务,我当然都会执行,可是我走之前想跟代表说一句,世真今天之所以会不见,跟代表您有莫大的关系,您就没有想过这一切您才应该负责吗?
那你希望我怎样?后悔?伤心?难过?徐伊景的嘴角浮现了她惯常的略略带着不耐烦和淡漠的笑容。卓,不需要我说第二次吧,这些感情都是钱,一样也不能浪费。你有空在这里跟我说这么久的话,不如去好好想想,怎么把世真找到。
卓的眉头微微抽搐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他对徐伊景点了点头,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赵理事。徐伊景站在窗口,看着卓的车扬起一溜尘土飞扬而去,微微侧过头对赵理事说,你给韩国那边打电话,调配所有能够调配到的资源,全力协助卓的行动,不管是警察还是黑道。不管花费多少。
是的,我明白。赵理事点了点头,在快要走出去之前,看着徐伊景孤单眺望窗户的眼神,那眼神清淡又冷漠,像极了那一年刚回到韩国时的她。
代表,您不用太在意,李世真小姐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徐伊景的眉头微微扬了起来。
你去忙吧。
赵理事关上门的声音,仿佛成了某个关在这个房间的幽魂,在房间里肆意穿行,一下下提醒着寂寞的声音。徐伊景把电脑打开了又关上,关上了又打开,终究发现自己看不进去一个字。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了?
她叹了口气,把身子沉沉陷在大大的靠背椅上。
关于镇西的材料已经整理好了放在桌子上了,赵理事办事情果然非常让人放心。徐伊景强迫自己一页页一字字地把那些语句都看完,然后再一句句地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镇西的背景来自韩国,ceo至今没有人真的见过,一直以来都是ceo特别行政助理在行使着全部的职责。有许多记者想要偷拍镇西ceo,可是只拍到了模糊的剪影。只有那名助理无畏无惧,替她出席了所有的活动。
想把自己藏起来吗?
徐伊景心思一沉,突然想到了什么。
东京所有地区的黑道头目都站在了徐伊景面前,这些人或叱咤一方,或江湖厮杀,或背有命案,都是道上厉害的人物。而此刻,他们站在徐伊景旁边,却被对比得无端地像是路边无所事事的小混混。有一较为年轻的看这群人站了很久,徐伊景都还不发一言,忍不住有些毛躁,想要生事,他旁边的那个人却死死拽住了他,冲他痛苦地摇了摇头。
等徐伊景看完了电脑里的东西,轻轻把电脑合上,她才冲他们淡淡一笑。仿佛刚才漫长的轻视和怠慢都不存在。
听说,你们最近的走款,都不跟日韩合作了,是吗?
对不起!只是一句话而已,为首的竹野却听得冷汗都快掉下来。我们没有管好手下的人,是我们的疏忽,请您不要责怪。
人都向往利益,怎么实现利益最大化是人最根本的驱动力,你们会跟着镇西走,我并不奇怪。而这提醒了我,过去这些年,也许是我过于托大了,所以现在开始,我决定改变对你们的放贷政策。徐伊景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仿佛是黑暗中控制了人类所有欲望的美杜莎。她看着他们,淡淡一笑,从今天开始,日韩金融将免息贷款给你们,额度无限。你们需要多少,我们就给你们多少。我只有一个条件,找到镇西真正的负责人。
钱也许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日韩金融将免息提供无限额度贷款的消息一出,整个东京的地下金融圈都仿佛受到了十级的震动。从来没有人敢于玩这样的游戏,也从来没有人愿意做这样的赌博。所有人都在默默念叨着那个名字,徐伊景。曾经唯利是图的你,如今又是为了什么才做了这样大的牺牲?
消息放出的第二天就有了回应。
镇西那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代表,即将出席在浅草举行的一个私人拍卖会,竞争一幅江户时期的浮世绘图。
代表我总觉得在这个时间点,这样敏感的时候,一直不出现的镇西ceo突然出现,是有目的的。赵理事不无隐忧。
她当然有目的。徐伊景看着手中的邀请函,笑得别有深意。
这个明知是陷阱,代表还要去吗?
人家都已经抛出了战帖,不亲自过去摧毁她可笑的自信,以后还怎么继续游戏呢?徐伊景看着邀请函,笑得越来越深邃。
这次的拍卖会规模不大,但是能够接收到邀请的,都必定是东京金融圈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徐伊景在这里待了不过小半会儿,已经看到了好几个集团大鳄出现。当然,所有的人都怀着目的,所有的人都目的不纯,而在这些人的目的里,自然而然还有一个,是那位传说中的,镇西的ceo。
徐伊景慢慢摇晃着酒杯,红酒挂在酒杯上,沾惹着岁月纤尘。她突然有些恍惚,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拍卖会上,自己也是摇晃着红酒,看到了那个一身红衣,从璀璨的灯光深处走来的人。明眸皓齿,宛如天籁。
你认识我吗?
她笑着问,眼神灿烂若星河倒挂。
从来没有人,能够把朴京子的衣服穿得那么服帖,那么好看。
徐伊景的眼角微微下垂,眼神有一刹那的恍惚。而就在这一刹那的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裙角消失在视线尽头,她猛地抬起自己的眼睛,却看到了那个久违的背影,久违的红色礼裙,久违的洋溢着快乐和自信的褐色头发。她摇曳在舞池的深处,摇曳在灯光的尽头,摇曳在红尘和天涯的尽头,渺渺不知归期,惊起千里万里的云雾。
世真,李世真。她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下意识地向那个红色的身影走过去,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转过头。
一样的笑脸,一样清澈的眼神,一样明朗的笑容,一样向上咧起的好看的嘴角。
一样的,眼神深处的戒备和疑惑。
你,认识我吗?
三年前,三年后,同样的人,在同样的地方,问了她同样的话。
仿佛她已经忘记了。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虚空。
李世真,不记得徐伊景了。
(四)
徐伊景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李世真。她的眼神如水,她的神情像是破晓吹来的风。她就这么站在她的眼前,带着明目张胆的纯真笑容,风起不知归处一般,找不到痕迹。
眼前的人,带着一脸的纯真懵懂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见面,又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多了些少不更事的天真。那不像是伪装。
徐伊景微微叹了口气。
我是日韩金融的徐伊景,想必,你就是镇西的特别助理了,是吗?
忍过心里想问的千百句话,忍过所有这些年的压抑和向往,忍过所有的千回百转。
她看着她,也像是从不认识那样,淡淡地问着。
是的,我是李世真,徐代表,您好。
李世真。
这三个字,像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咒语。
从她拿到赵理事搜集回来的文件的时候,她看着这个名字,看着在照片上,顶着镇西特别助理的名头出现的李世真,目光犀利,举止优雅,三年的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成长,让她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努力跌跌撞撞向自己奔跑的孩子,那个流着眼泪说,我不会放弃代表的孩子,那个站在天台看着远方的灯光,自信满满地说这些灯光我会全部拥有的孩子,如今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成为了这样好的样子。
想到她的成长竟然跟自己无关,徐伊景心里,像是无数根针轻轻滑过,在心尖上轻轻戳着,却不刺穿。只是若有若无的疼提示着她,你失去了。
她当然早就猜到了镇西跟世真有关。在没看到那些照片之前,她也当然认为世真就是镇西的CEO,她也当然知道在自己刚刚对镇西发出作战的号角就有了这场拍卖会,就是为了引她上钩制造见面机会,她也当然认为,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世真设计好的一个局,为了能够耀武扬威开开心心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代表,我回来了。
是世真会有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是现在,她就站在她面前,她却并不认识她。
她不是镇西的ceo,只是CEo的特别助理。
她当然知道,特别助理是一个怎样模糊而暧昧的职位。
今天的这些,难道并不只是为了她吗,难道,还有别的预谋?
心里有万千的思绪拂过,徐伊景的脸上,却只是淡淡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冲眼前的人笑了笑。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旧人。
徐伊景笑着说。
是吗,我们总经理也是这么说的,我很像她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看来,我真是大众脸呢。
徐伊景的脸色轻微地变了变。
世真自嘲地笑了笑,举起酒杯和徐伊景碰了一下,再小小地抿了一口,看徐伊景没有动,她又笑了笑,说,看来镇西最近的举动,的确是让徐代表很不满意,甚至连我的这杯酒都不愿意喝了。
徐伊景看了看手中的酒杯,仰起头,一喝而空。
徐代表真是好酒量呢。李世真灿若樱花地笑了起来,那我就先失陪了,一会儿见。
徐伊景只让自己的目光在她的背影停留了一秒钟。
然后转身,拿出手机,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说,卓,马上回日本来。
世真,我已经找到了。
拍卖会不过就是一群各怀鬼胎的人,怀着种种的目的将自己的欲望赤裸呈现并互相较量的过程。徐伊景一向喜欢拍卖会,因为这样的场合,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才会痛快释放压抑许久的欲望,金钱的力量才显得更加直接的无可抵抗。你想要一样东西,只需要支付你付得起的价格,你都可以带走。
今天拍卖的,也都是精品,甚至是绝品孤品。
可是徐伊景一件也不想要。
目光落在会场另外一边那个穿着红色裙子的人,巧笑倩兮,灿若朝阳。
她唯一的想要,不就是她吗。
可是,给多少的钱,才足够?
徐伊景的头有些晕,赵理事看她脸色有些苍白,问她要不要先走,她却摇摇头,坐下休息。
现在我们拍卖的,是一面江户时期的手工镜子,这件拍卖品由镇西的特别助理李世真小姐提供,是刚刚从国外辗转而来,难得一见的珍品。
主持人的话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一下子将徐伊景拉到觥筹交错的现实之中。她努力抬起眼皮,看到他手中那面黑色的镜子,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灼灼的人心,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久远的故事。
而一整晚都没有举过一次手的李世真举手了。
底价是一百万,聚一次手加价10万。另外有一个人也想要它,而世真很沉得住气,一次次加价,没有犹豫。镜子从100万一直加价到350万,另外那个和世真竞争的人似乎也放弃了,和身边的人小声商量,犹豫不决。
世真的脸上,洋溢着从容自得的微笑。
徐伊景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500万。她举手,整个会场的注意力,突然一下子集中到她的身上。她眼前有些发虚,身子一阵阵的发热,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的她很不能够适应这样软弱的身体。她不得不将身子的重量都放在椅子上,才能够用最后剩下的力气保持坐得笔直的坐姿。世真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光里有惊讶,也有赞许,而她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定定看着那面镜子。
果然,和当时的那一面,很像。
拍卖结束,世真亲手拿着镜子来到她面前。她面色有些发红,呼吸也有些急促,只能够勉强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在人前失态。世真笑着亲手打开那面镜子给她看,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着一张红的近乎诡异的脸,同时,她也闻到镜子里散发出一股不同寻常的诡异香气。那香气就像是一条不安分的小蛇,吐着信子深到她的心里,她的肺里,她的四肢百骸里,四处游走,不安分极了。
她心里一慌。
浑身都在发热。
她直勾勾看着眼前那个满脸笑意的人。
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每看一眼,都听到自己心里那越来越强烈的声音。
想要她,想要她,非常的,想要她。
徐代表,您是喝醉了吧,我带您去客房休息一下,待会儿再让您公司的人来接您。
世真笑着搀扶起她,她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可以站立,只有任由着自己的身子贴在世真的身上,柔弱无骨。
这次,我可终于抓住你了。
世真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
她说出话的热气喷在她的耳垂,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隐秘的世界的大门。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
这一切都是局。
她,给她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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